有如次案俏阿权

【绝杀慕尼黑/教练萨沙亲情向】列宁格勒故事集 篇一 豌豆与士兵

加兰任+萨沙 父子亲情向

列宁格勒故事集

篇一 豌豆与士兵

从进入列宁格勒市斯巴达克俱乐部青训营起,亚历山大‧别洛夫就开始想不通两件事。

其中一件是他从家里带来的水兵玩偶究竟到哪里去了,这几乎成了他少年时期的一桩悬案。他曾为此翻遍了宿舍里那些大孩子的床底,为此没少与他们打架。一番折腾无果之后,他将目光放得更远,找时间在学校走廊、文化课教室、活动室以及篮球场上进行了突击性的搜索,也许是他搜索得不够细致,最终他也没找回自己的水兵。

但是这个小男孩自小就是个乐天派,他自有办法说服自己。当年秋天,列宁格勒的气温降到10度以下的时候,11岁的别洛夫赤着脚站在距离斯巴达克俱乐部不远的一条河边,那里有几条废弃的木船,他抓着一支破旧的木桨敲了敲某条木船外包的铁皮沿,默默念叨了几句,然后跳到了船上,装模作样地在水里划拉几下,接着他爬出木船,对内心的自己说:我的水兵已经远航。

随后他就回到了学校里,将更多的心思放到每天数百次的跳跃练习和运球投篮上去,不管算不算心理安慰,终究是解决掉了一件心事。

另一件事却没那么容易解决,这件令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就是——他与豌豆奇妙的缘分。单单每天吃烤豌豆、青豌豆和豌豆浓汤完全称不上是什么特别的缘分,战后的列宁格勒人从来吃豌豆多过吃甜菜,但他与豌豆的缘分显然意味着更多。

最初的故事发生在刚来青训学校不久的某个午饭时间。

第一个带这批篮球男孩的青训教练是阿纳托里‧罗斯托波维奇,他是个一头黑发的中年人,脸上皱纹很多,有着斯拉夫人通常意义上的沉默性格。加兰任在两个月后才回到学校接手了这项工作,有人说他为了寻找天赋出色的男孩们,脚步甚至遍布了巴尔米拉以北。

弗拉基米尔‧彼德罗维奇‧加兰任回来的当天,就和青训营的男孩们一起吃了午饭。鉴于刚刚因为“丢失的水兵”事件而与其他男孩子们闹得不可开交,小别洛夫只得独自占据了一张饭桌。当他盯着自己餐盘里的青豌豆发呆的时候,一张大一些的餐盘放在了桌子对面,男孩抬头,看见穿着一件深色夹克的加兰任教练正站在桌子对面。

“你好,萨沙。”加兰任伸出右手与尚未拿起勺子的男孩握了握,然后安静地坐了下来,开始认真地吃自己的饭。

萨沙缩回手抓着勺子看了半天,发现自己进学校两个月才从“亚历山大”这个太过正式的名字中解脱,对面的这位先生是来到这里后第一个这样称呼自己小名的人。将最近的记忆在小脑袋瓜里过了一遍之后,他才想起眼前这一位看起来不大好相处的男人应该就是那位把自己从小学的厕所门后拽出来扔进教室里的先生。半个月后,他又开始频繁拜访自己家,说服了妈妈,终于又把十岁的自己从家里拽出来扔到这座体育学校。

“您好,弗拉基米尔‧彼德罗维奇。”萨沙没忘记自己是怎么被小学几乎开除的,觉得应该表现得礼貌一点儿的男孩腾地站起来,拽过加兰任的手回握了一下。于是一件悲惨的事就此发生——加兰任先生正要舀起一勺豌豆,胳膊被男孩拽了一下后,半盘子豌豆被撒得到处都是。

“我差点认不出您来,”几年后萨沙对他的教练抱怨,“您当时脸很黑,左边的头发都缺了一块,看起来也太高大了。”

“那时候你要超过我还得好几年呢,”加兰任看着自己心爱的学生,命令道,“低头。”

“您当时真的生气了么?您的脸更黑了。”萨沙听话地低头,加兰任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

“我应该再奖励你两百克的豌豆。”

“这是惩罚吧,亲爱的弗拉基米尔‧彼德罗维奇。”

“豌豆可以帮助你发育,增强免疫,怎么就不是奖励了?再说……”

“列宁格勒人怎么能不爱豌豆?”萨沙嘟囔着替他说完了接下来的那句话。

 

如前所述,加兰任将要送进嘴里的豌豆被萨沙撒得到处都是,方才还温柔地喊着这男孩小名的青训教练嘴里蹦出了大约七八个蠢货后,在吓得瑟瑟发抖的男孩面前,将落在饭桌上的豌豆捡起来吃掉,然后遗憾地看着掉在地上的那一大捧肯定不能再吃的青色豆子,端起餐盘走掉。

他生气了,萨沙喘一口气,听见周围的男孩子们开始窃窃私语,仿佛都在议论着自己,然后他看着自己盘子里一粒粒的青色豌豆,顿时失去了胃口。

但这段小插曲似乎并没有让加兰任像萨沙担心得那样厌恶自己,他依旧得到了教练的照料和安排,也许因为年龄最小,甚至比其他男孩所得到的更为细致。他那出众的天赋将豌豆带来的阴影赶到了未知的角落,这点儿阴影不会比豌豆本身的个头大上多少。当萨沙带领着队友们赢得了列宁格勒州青少年锦标赛冠军的时候,加兰任先生那饱含着欣赏和爱意的眼光更让萨沙把心里那点儿阴影缩小到白蚁那么大。

他很快活地长到了15岁,从外表看来安静漂亮的男孩子只要一拿起篮球就有使不完的劲,他告诉自己“水兵已经远航,尽量不吃豌豆”是需要记住的两大信条,以及谁都不能否认他和加兰任教练发展出了深厚而细腻的感情。这一年的八月份,加兰任先生决定带上心爱的学生一起去一队亮相,上个赛季斯巴达克队的成绩着实糟糕,入主后的第一个赛季他便决定来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

 

在萨沙于俱乐部正赛正式亮相的前两天的一个下午,加兰任和萨沙在小涅瓦河畔散步,有轨电车穿越大半个市区将他俩带到胜利公园,两天后的比赛就在旁边的体育宫举行。萨沙的个头蹿得很快,现在已经与加兰任先生差不多高。20度的气温让人感觉十分舒适,太阳依旧明亮,天边飘着几朵稀疏的白云,涅瓦河中的游鱼翘着尾巴在向出海口努力。在这样的天气下,萨沙通常都有点儿多动,他需要去篮筐下发泄,但是加兰任教练在身边,男孩知道自己最近恶名远扬,于是有点儿心虚,所以他以一种让自己感到别扭的安静来讨好自己喜欢的教练,卷发的男孩儿身材细瘦,缩着肩膀一言不发地跟在男子身后,显得孤单又可怜。

“放轻松。”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他停下脚步站到了一处河堤上,对身后的萨沙喊了一声。

“好的。”萨沙立刻原地跳了几下,他想到自己被确定选入一队的当晚还跟人打了架,在昨天终于被重新接手青训营的阿那托里先生报告到了高层……加兰任教练的沉默久得不同寻常,这使他再次感到手足无措。完了,彻底完了,他痛苦地想,不仅去不了一队,还要被踹出学校,再也打不了篮球,如果考不上高中,以后只能回去帮妈妈切甜菜了,过个半年就去兵工厂拧扳手吧,然后被加里宁区的街坊们议论——

“看啊,别洛夫家的孩子,他妈妈天天吹牛说儿子要做全苏联的冠军。”

“是要做拧扳手的冠军吗?”

“拧扳手怎么了,我们是工人的国家!”

……

萨沙胡思乱想着,渐渐脸色惨白,他真的感到害怕了,他看着加兰任先生皱起的眉头和紧绷的嘴角,这个坚硬的中年男人表露出的深沉而惆怅的情感让萨沙感到更加难过,浓重的后悔从心底升起,几乎要裹挟着眼泪冲出眼眶,为什么要辜负他呢,为什么要离开他呢?

但是他接着看见教练牵动嘴角笑了笑:“跟我去吃饭”

萨沙的肩膀垮了下来,这下他真的放松了。

他们俩走进了体育场旁边的红星刺猬饭店,加兰任为两人点了面包、鱼还有豌豆浓汤——通常他都记得照顾正在长身体的萨沙的口味,但是只有豌豆不可妥协。

看着碗里被勺子搅动的上下翻滚的豌豆,萨沙偷偷撅了下嘴。

“萨沙,”加兰任将自己碗里的豌豆舀了一勺给男孩,“作为列宁格勒人,没理由讨厌豌豆。”

“好的。”但是萨沙已经在思索着怎么偷偷把这些小小的玩意儿倒掉了。

“我跟你说过1941年的事情吗?”

“没有,”萨沙说,“但是上课的时候老师讲过,我们的城市被德国人包围了,死了很多人。”

“还有呢?”加兰任问。

“大家很冷,很饿,”萨沙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碗里的豌豆,“您说得对,我不该讨厌豌豆。”

“你竟然15岁了,”加兰任突然叹气,“我15岁的时候刚刚从可怕的饥饿中缓过来。”

教练对萨沙说起自己从前和母亲以及姐妹们一起在列宁格勒躲避空袭的日子,但更大的敌人是寒冷与饥饿。他们一家足够幸运,住在一座给士兵服务的公共浴室旁边,只要供了暖,冬天便没有没有那么可怕,孩子们蜷缩着身体也有撑过冬天的可能。

“还有豌豆,我们每天都去浴室老板娘送货的马车底下去捡豌豆,一把,两把,总比没有强。”

加兰任回忆着二十年前的过往,笑容竟然难得很明亮:“列宁格勒挣扎过来不容易,我们每个人都不容易,所以千万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萨沙其实都明白,他是很调皮,但他同样很聪明,他知道多年前的列宁格勒有加兰任成长中的心结,他知道教练用这种方式来告诫自己,仿佛他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男孩。

他还是不喜欢吃豌豆,阴影小如虫豸,又总会在内心扎一扎,但他知道豌豆救活了自己的教练,从此他得试着去爱上豌豆,因为很显然他深爱着加兰任先生,就像爱着早逝的父亲那样。

 

从列宁格勒斯巴达克队的第一场正赛亮相之后,萨沙就在飞快地成长。他在篮球场上如鱼得水,他饥渴地参加着每一场比赛,对这项运动充满着旺盛的求知欲,像是刚飞下山崖的雏鹰或是刚学会歌唱的云雀。加兰任得意地对好友夸赞着他的萨尼亚飞得真快,简直像是乘坐着东方一号的加加林。这对师徒短短几年内在列宁格勒、在全苏联,甚至在全世界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亚历山大‧别洛夫的名字被与最优秀的运动员们列在一起,他得到的光辉甚至比他的妈妈送他去斯巴达克青训学校时所能想到的更多。

就在这个过程中,萨沙逐渐与豌豆和解。

他第一次出国比赛的时候,就特地带回了两罐豌豆,那是原产于日本的甜水豌豆,加兰任被他逼着吃了两口便将这些味道古怪的罐头偷偷塞进冰箱里。后来他总能搞到一些奇奇怪怪的豌豆产品,干干的烤豌豆,一大罐磨得很细的豌豆粉,还有不知道加了什么佐料的豌豆饼干,并且执拗地将这些东西全塞进加兰任的胃里。他对此类小把戏乐此不疲,脾气都奇迹般见好,斯巴达克的小炸弹70年以后甚至没在篮球场外打过一场架。

加兰任经常想造成这种美丽误会的究竟是自己过于溺爱这个孩子的错,还是在涅瓦河畔谈错了话,但显然他完全不能拒绝这个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这也许不会造成好结果,他对此心知肚明,却无法改进这种局面。

 

加兰任的忧虑应验得实在太快。

1977年1月,加兰任怒气冲冲地从列宁格勒机场的海关边检处冲出来,给身在莫斯科的老友、在他卸任国家队主教练一职后依旧担任领队的谢尔盖‧巴什金打电话:“只是一张圣像,格里沙,萨沙只带了一张圣像……”

老友在电话里告诉加兰任千万不要着急,他会想办法周旋,虽然最近查得十分紧,萨沙被扣留也不过是没收东西然后给篮协写个检查的事,几个小时就能搞定一切,甚至不会上报到体委,谁会对着一张圣像小题大做呢?

两个小时后,加兰任想起格里沙的安慰,忍不住想要打爆那颗光头——不知道记者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们潮水一般涌向海关,白蚁一样遍布了海关大楼外的每一个角落。他们绘声绘色地报道着身为团员的奥运冠军亚历山大‧别洛夫违反纪律私带违禁物品的行为,而且是在他的一些国家队队友已经因为走私被严惩之后。

十二个小时后,海关通知加兰任去领人,他把面色惨白的萨沙从人群中带出来。中途他推开一个记者几乎要杵到萨沙脸上的相机,他认识这个人,那是共青团真理报体育部的记者,是自己的朋友阿列克谢‧平丘克的熟人。

事情没那么容易结束,但他得带自己疲惫的孩子去休息。

 

萨沙坐在俱乐部的观众席里,加兰任就坐在身边,把其他人都赶了出去。

“萨沙,你脸色不好。”

“我没事。”萨沙用双手摩擦着自己的脸,搓出一点红晕,他不敢告诉加兰任自己被扣留在海关的时候犯了一次病。当时他在盥洗室用冷水洗了一把脸,突然感到心脏被巨大的手掌撅住,有那么三四分钟的时间,他喘不过气来,挣扎着拍门求救,海关的工作人员把他扶到休息室,医务人员只敢给他服用一粒甘油。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才恢复过来。

也许这就是不到两小时后海关就赶紧放行的原因?

“格里沙说,体委如果不处理的话,那边不好交代,真理报已经登出来了,在头版,”加兰任紧紧抓着爱徒的胳膊,“萨尼亚,我们要做好准备。”

“要去古拉格钓鱼吗?”萨沙开起了玩笑,古拉格已经不复存在,但这几年着实让他成长许多。

“闭嘴,”加兰任在他脖子上拍了一下,“禁赛,可能就是禁赛。”

 

“弗拉基米尔‧彼德罗维奇,”萨沙突然指着加兰任的口袋,“要不要看看多了什么?”

加兰任这才发现夹克一侧的口袋似乎重得过分,他从里边摸出来一支水笔,做工轻巧而精致。

“是给舒拉的,”萨沙笑得两眼都眯起来,“他们没发现。”

加兰任又摸出了一把糖,他看不懂上面的包装就知道那是什么,产于意大利的一种豌豆夹心的蔗糖,并不十分甜,他在意大利比赛期间多吃了几颗,没想到就被萨沙看见了。

“我看他们检查完您的东西,就撕了包装塞您口袋里了,可惜不能带很多。”萨沙惆怅着说。

 

“亚历山大·亚历山德罗同志,”加兰任严肃地说,“你就没想过我也许没那么爱吃豌豆吗?”

“什么?”萨沙睁大了双眼,死死盯着自己的教练。

“我确实爱着它们,不过未必需要你时刻提醒我。”加兰任笑了笑,他当然爱着这些绿色的小东西,他知道因为舍不得掉在桌上的豌豆粒自己被国家队的小崽子们偷偷唤作“列宁格勒老农”。他曾经靠着它们挣扎过漫长的严冬和残酷的饥饿,它们早已经融进了自己的生命,他爱它们如同爱着列宁格勒,爱着篮球,爱着斯巴达克,爱着萨沙和舒拉一样。

 

看到萨沙有些泄气的模样,加兰任心中一软,不再想可能到来的严厉处罚,以及让人头疼的这个赛季,决定再次安慰萨沙。

“蠢蛋,”加兰任说这个词的时候,萨沙主动将脑袋凑低了一点儿,于是斯巴达克主教练顺手拍了一下爱徒的头顶,感到那头短短的卷发比从前更柔软,“我的蠢孩子,不管怎样,只要你还在我身边就好。”

 

END

注:

豌豆:列宁格勒围困期间,康德拉辛教练(加兰任)12-15岁,他经历了难熬的严寒和饥饿,对于怎样捱过饥饿,教练觉得他们家旁边浴室的老板娘无意中帮助了他们,浴室给士兵们做饭,食物用马车拉,这是军需物资,敢抢就毙,孩子们就偷偷跑去马车底下、车辙里捡撒落的豌豆,拿回家充饥。

士兵:萨沙被教练挖掘去青训营的时候才10岁,他带着自己的玩具去学校。

教练和萨沙都非常爱列宁格勒和斯巴达克俱乐部,生死都在这里,谢尔盖大佬吐槽列宁格勒人实在太爱自己的城市了,当为全苏之冠。

这个故事集应该会有若干篇,都是电影与现实混杂,独立但互有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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