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次案俏阿权

【韩信中心/刘邦韩信】长安道 章一 京中谁家子

章一 京中谁家子

酢浆,清酒。

 

舞阳侯长子樊伉自宣平门一路疾驰而来。

他本已被编入拱卫宫城的卫队,借着父辈的荫庇做了个队率。论理说不应该在此时离队,但他身份特殊,父亲舞阳侯正炙手可热,顶头的校尉便不管他,随便他来去。如此做派的还有十数人,多是从丰沛如京的列侯子侄。宫卫上下皆是只做不知,反正是太仆夏侯婴兼领着宫城守卫的职责,据说他早有耳闻,却没并没有斥责发下。

但夏侯婴想必是没有功夫责问老兄弟的儿子们的。大汉到底是将将开朝,由洛阳迁至长安的各项事宜还都在忙碌,天子纵然是平叛也总喜欢从长安跑到洛阳再行出发,若不是留侯和娄敬等人催得紧,天子便想赖在洛阳不再挪窝。

“未央宫未起,寡人住不惯!”天子对正在操持未央宫营建一事的丞相萧何说,混不管长乐宫早已落成。

夏侯婴只好跟着天子往返于东西两都,偶尔兴起还得亲执车驾与刘邦一同怀念一下当年豪情,说起当年君臣二人驾车往来于荥阳修武之间的往事,好一派逍遥光景——斥责不听话的子侄这种事便排不上日程了。

樊伉既得如此方便,就老老实实地连日用了。今日他方从城外行宫回来时还用得是父亲樊哙的一乘车驾,走不多远便下车骑马自大道上疾驰,将那慢吞吞的牛车抛下老远——舞阳侯常用的行驾自然能选用几匹好马,但分给儿子的车驾,却只能用四匹老牛拉车了。老牛辛勤,日日拉车毫无怨言,只是走两步便切蹄摆尾,仿佛后面拉得不是王侯之子而是一架铁犁。樊伉早与友人有约,怎肯失约,就跳车策马而行了。

 

才过第三座楼台不久,就遇见了齐相曹参家的次子曹原。

曹原拽着樊伉的马头问他:“樊伉,你也去东市吗?”

樊伉道:“是啊,和胜之大兄前几日就约好了,说是东市有一家酒舍最善做酢浆,我们都说要去尝尝。”

曹原就加入了他的行列,两人并行去东市。

 

进了东市,两人方才知道何谓天下攘攘皆为利来。食物如豆饼浆糕酢浆汤饼,乃至齐人善做的酱菜鱼鲜,或冒着热气或散发着酒气引人食欲大动;也有诸多玩物,轻贱如竹筒青石,珍贵如玳瑁珠玑,都在眼前一一陈列。在市内西北角,甚至有百余人围着不知在看甚么,因与所去酒舍方向相悖,二人便没有上前凑这个热闹了。

若不是时间太紧,两人必要将东市的铺子一家家看遍,都说楚汉之争后十室九空,但天下人只要能得一二年的安宁,便又如野草一样丛丛而生,把个数年前还流血盈野的关中润养得颇有几分繁华气象了。

樊曹二人到得那家酒舍门外,向内一看,这个只有二层的酒舍果然酒客颇多,其间士子儒生与将校士卒相杂,一罐罐的酒液被鱼贯送到各人席上,空了的酒器又被接连撤下,从外看去,倒也算是秩序井然。一抬眼,周胜之那颗憨厚头/颅从楼上冒出来,对他俩喊道:“你二人快上来,我们都喝了两圈儿了!”

曹原便拽着樊伉进了酒舍。关中的酒舍原本要小上许多,一个垆台、一只大缶,再有一个酒娘,就能让远近的老秦人过足酒瘾。始皇帝一统天下后,曾颁令想要将酒业官营并禁民间聚饮,虽说酒浆与妓子、刺客一般同属最难管制之物,但关中酒垆立刻少了起来。二世而立,天下烽烟再起,酒垆就如野草一样遍地复生。淮阴侯攻灭齐国后,往关中送了一些美人财货,一些商贾随着队伍西进入关,这些善于经商的齐人们将齐国出名的酒舍带了过来。天下初定,天子钟爱黄老之说,并不多管,于是东西二都立时开了不少家装饰华丽、占地广大的酒舍,颇受达官贵人的欢迎,生意颇佳。

他们来的地方,就是东市新开不久的一家酒舍,据说美酒既烈,酒娘也泼辣,十足十的吸引人。甫一进楼,闹哄哄的声浪扑面而来,并不比外面的市集更大声,却显得更加嘈杂。各地来的饕餮酒客有兴高采烈地凑在席间的,有半倚着着凭几的,还有干脆席地而坐的,当然还有正襟危坐独自品酒的,间或有二三貌美酒娘穿梭于众人之间,酒气与酱菜的香味扑鼻。曹原与樊伉知道来对了地方,他们心中喜悦,相携上楼。

绛侯周勃长子周胜之和几个人领了两人到席间坐了,便开始喝酒品评。周胜之得意洋洋地说起这家的白茅和甜蔗由楚地快马运来,竹筒是蜀中新鲜的毛竹劈就,更别说酿酒用的桂花尽是江南少女以素手采就做好的。

“有那么神吗?”曹原端起酒器喝了一口,微苦里混着新鲜椒汁的麻劲,舌尖被刺激得一缩,立时又有丝丝甜味泛了上来,回味倒是绵长。

“不加椒汁就好了。”樊伉很老实地品评,他的口味随他父亲,就喜欢吃烤肉饮甜汁,从来不理解椒汁的好。

周胜之不理这两个不通风雅之人,继续将店中其他酒吹捧一番之后,又说得热烈起来。他们不单品酒,也从容说起酒娘的品貌,再到宫内外几个校场或是猎场上较量弓弩的时候谁家子最为得意,乃至都尉们的脾气,甚至天子终于换了四匹纯色的黑马兴冲冲直奔洛阳炫耀去了。

酒过三旬,大家便都有些醉了,曹原与樊伉还好,早来的几个人中有的连话都说不清了。

周胜之起身,踉跄了一下,他又管酒娘要一缶白茅清酒并一盒枣米。

却被告知已经卖完了。

“那他们为何有?”周胜之扶着一根廊柱,指着对面另一席的酒客,身上酒气扑鼻,“我还在说话,你们,又给他们上了两缶白茅!”

“客人息怒,是那边的客人先点的呀。”酒娘匆忙解释。

随后解释变成了惊叫,周胜之将一只阔大的酒樽扔到对面客人的几上去了,砸碎了一只陶罐,溅起半屋子水酒,湿了几人面。

对面几人怔忪一瞬反应过来,立刻站起指着周胜之骂骂咧咧,有一个满脸虬髯的大汉骂得尤为难听。挨骂的人哪受得了这种气,“喝呀”一声扑了上去与他们打做一团,酒娘尖叫着逃下楼去了。周胜之先前带来的几人赶紧上去助拳,碎碗和酱菜扔了一地。

曹原端着半樽酒摇摇脑袋,道:“怎么办?”

樊伉跳将起来:“打呗!”

 

酒楼上立刻鸡飞狗跳起来,同这群列侯子弟起冲突的那拨人也不是好相与的,双方打得你来我往,也不知各自挨了多少拳脚。就连一直划水的曹原也感到腰上生疼,趁乱往一个正被樊伉打得无法招架的汉子身上踹了两脚。

周胜之扭着虬髯汉子的手臂,拽着人家脑袋往廊柱上嗑,不料醉得太厉害影响气力,反被对方一抵一甩摁到了廊柱上,对面另一人逃开樊伉的肆虐,摁着周胜之的脑袋咚咚咚地磕在廊柱上。

曹原叫道:“巡城都尉来了!”

但没人理他,他只好扑过去在两人的拳脚间将周胜之的脑袋护住,换了个叫法:“要死要死,伉儿速来救我。”

樊伉正打得兴起,揪着一个头梳偏髻的青年饱以老拳,听到曹原呼救,再看周胜之被折腾得这样惨,忙扔了猎物上去施救,一把抱住虬髯汉子的腰背。

他的力气本就比常人大些,足下生根,使了个巧劲,一把便将虬髯汉拽了过来。看见周胜之眼歪嘴斜的惨状,他大喝一声推着那虬髯汉冲到边角,再一用力,两人俱都摔下楼去。

曹原骇了一跳,立时跳起,冲到栏杆上看下去:只见樊伉与那虬髯汉躺在一楼哼哼唧唧。楼下酒客似是终于明白过来,未免被波及,都望风而逃,酒娘们拦了这个又拦那个,肯掏钱的却是没几个。

不到一会儿,偌大的酒舍一楼大堂便没剩几个人了。曹原身后的青年趁机在他腰上给了一脚,曹原转身道:“这回都尉真要来了,要杀你头!”

众人方才停手,各自查检起身上伤势。曹原匆匆下去一楼,他先看看樊伉,再看看虬髯汉,俱无大事,只是那虬髯汉小腿折了,怕是要躺上几个月了。


看过他二人,曹原松了一口气,还未来得及站起,便向楼下被影响的酒客致歉:“诸位,都是我们兄弟的不是,互相切磋时没有留手,惊了诸位的酒兴,今日便由我为诸位了账,可好?”

“不好。”

曹原一愣,他只是做个姿态,反正酒客们大多跑了出去,回头给店家赔上损失便是,不想却有人直接顶了回来。他匆忙抬头,正对上一双不动声色的眼睛,心中立时一凛。

他定了定神,赶紧站起来,想要再说几句话,却不知为何说不出口,暗暗打量:

只见这六七丈见方的酒舍一楼除了他们这些打架的狂徒便只剩下几个人,一者当为这酒舍主人,此时正扑在垆台后奋笔疾书,也不知是不是正在记下方才这些奔逃之人的酒账;一者当是一个军士,如此乱局尚且正襟危坐丝毫不乱;一者当为酒舍的酒娘,正默默将碎了的陶瓦捡拾到一处……

余下者却是个面色苍白的男子,他身着黑色窄袖,腰侧空空,斜坐在席上,一手半倚在凭几上,一手却扣了一只少了一个角的耳杯,身前酒器也显是被砸破了,清酒仍一股股地往地上流淌,酒香浓烈惹人醉。

曹原知晓,这位就当是平静地说出那句十分煞风景的“不好”之人了。他平日虽然有些惫懒,但到底是平阳侯曹参教导出来的儿子,又日日有个前途远大的兄长看着,也算是极知进退。眼前男子虽则一无绶带彩印傍身,二无华贵袍服加身,但观其气度,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被拒绝后虽然不快,但也没准备正面冲突。

曹原正思虑中,突然听见背后的樊伉叫道:“阿原,我疼得厉害,咱们快回去。”

曹原按下心中不快,回头却见樊伉哼哼唧唧了一会儿,自己坐了起来。他到底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想到有哥哥和诸多叔叔伯伯们撑腰,瞬间胆气又壮了起来。不就是打了一架嘛,回头找人付他十倍的酒钱便是了,如若不肯,也自有其他人收拾首尾。

于是便道:“好,我们回去,胜之大兄可伤得不轻。我先上楼扶他去。”

他上楼的时候忍不住觑了一眼,发现那男子似乎笑了一笑。

等他将周胜之和几个狐朋狗友从楼上喊下,众人却被挡在了酒舍门口。


“君侯有令,诸位且先留下。”

那个军士模样的、一直正襟危坐着饮酒之人拦在了诸人面前。

“什么君侯,”周胜之捂着红肿的脸唇齿不清地喊道,“这里人人都是君侯之子!”

曹原拽了周胜之一下。

“君侯有令,诸位且先留下。”

一把明晃晃的军中制式铁剑半亮出了鞘。

酒舍之外,一队军马已经将这里围了起来。

樊伉曹原诸人退了回来,他们只能把满心狐疑和愤怒搁下,不情不愿地坐在一片狼藉的酒舍里。

但他们并不担心,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家人得知了,自能平安回去,只是众兄弟好容易凑在一起饮酒,却遇到这种事,实在是难解心中郁郁,便有人不停嚷着要与那人好看。又有两个军士杀气腾腾地亮了刀剑,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只得闭嘴生起了闷气。

他们开始生闷气,但其他人却不闲着。曹原跟樊伉坐在一起,见到有军士将斗殴双方都聚揽到一处,还将被打伤的数人拖到一边处理伤口,理顺断骨就地包扎,就连周胜之也被糊了一脸药泥。军士们又喊了未逃的酒娘仆役收拾东西,不一会儿,这酒舍里又是井井有条起来,除了黑衣男子面前碎裂的酒罐,连一块碎瓦也看之不见。

掌柜的兀自在垆上奋笔疾书,不知还有多少旧账未写。那一直很安静的酒娘非常乖觉地倚靠到“君侯”身侧,为他斟起了酒。

这黑衣君侯挥手令军士们退下,只留了先前那一人在侧,端着耳杯问道:“诸位不妨说说,都是京中谁家子?某可洗耳恭听。”

 

……………………

恶趣味来了,但主要还是想认真写韩信在那几年申军法修兵书的事,顺便调戏一群小朋友的故事。

暗线是刘邦韩信(感情线?)

小朋友们除了曹原是我虚构出的曹参次子之外,其他都是真人。

应该三四万字左右吧,尽量隔日或者三日一更。

评论(47)
热度(2059)
  1. 共265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有如次案俏阿权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