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次案俏阿权

【绝杀慕尼黑】(萨沙教练) 搁浅 上 (萨尼亚生日快乐)

是11月9日啦。为了赶生日,先发后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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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沙·别洛夫自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月亮才刚爬上山头。

得感谢林间的雾气稀薄了些,他能看见熹微的光线透过树叶洒下来,倾泻在树下那一簇簇银色的凤尾蕨上。这些美丽野草的颤动的叶片沙沙作响,圆润的尖儿微微向内卷,千方百计地兜起银色的月光和黯淡的星光。

“这可怜的小草。”萨沙想了想,眨了眨自己的眼睛,他知道凤尾蕨那如同琴键一样排列整齐的叶片比自己的睫毛还要多。

“我是在数自己的睫毛吗?真无聊……”他这样想着,然后动了动手指,发现这个动作做得无比轻松,然后他试探着呼吸,感觉胸口难得的轻快。

“棒极了。”

他心中喜悦,觉得已经很久没有用“轻松”、“轻快”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身体动作,接着他抬了抬下巴,然后一扬胳膊,轻松至极地坐了起来。

当萨沙伸着懒腰站起来的时候,他尚未来得及伸上一个长长的懒腰,就被一些莫名的失落感拽得忍不住回头看,他大睁着双眼仔细看了看,然后从地上捡起了一束有点枯萎的水仙花。

萨沙将水仙花插在一侧口袋里,开始观察起这附近的风光——如果这里不是太过偏僻的地方,他猜自己天亮前可以回家去,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许是一场无法原谅的宿醉?或者是自己又着了米希科的道儿?

他首先看见的是很多排树,它们长得极其整齐,富有精神,也许是柏树和枞树。有的树下野草稀疏,仅有一些瘦弱的车前子在倔强生长,有的树下却野草丰茂,他能认出来的就有凤尾蕨、车前子和覆盆子。他抬起头,看见一座小教堂的砖红色屋顶掩映在树丛里,其上似乎攀援着一些常见的青藤,一弯钩子一般的月亮扎在教堂的尖顶上。在往上看去,他发现了月亮身后淡紫色的天空,星星的光亮在远处一闪一闪,怯弱地躲避这轮几乎要细成镰刀的月亮。

萨沙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这地方离家可不太近,他好像来过这里,但那多半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每天要记住的东西够多了,实在不愿意去回忆不知被他扔在犄角旮旯里的记忆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萨沙决定先离开这片树林,如果醉酒未归的话,彼得洛维奇一定会发疯的。

他迈开长腿往前走,可能的宿醉让他有点儿晃晃悠悠,但他并未错过更多细节:譬如一个将满头金发编成一支大辫子的女孩儿,也许只有八九岁,穿着列宁格勒学校里的常见校服,躲在一块棱角模糊的石头后冲着他眨眼睛;还有一个女人,她瘦得好像竹竿一样,却穿着足够装下三个她的宽大睡袍,在路边的小树林里走来走去,看见陌生男子经过也只是翻着白眼;萨沙还同一个拖着巨大麻袋的流浪汉打了招呼,但人家并未搭理他,萨沙只得悻悻地打消了去帮他一把的念头。

这个陌生地方的住户不多,却也不算少。

萨沙加快了步伐,他在不久之后轻松攀越了一道生锈的铁门(作为出色的运动员,他总是很擅长这种事),铁门旁边的小房子里有灯光,但也不比月光明亮多少,其中住着的也许是这个公园的看门人?作为这片陌生地方的不速之客,萨沙决定不去打扰他,静悄悄告别这个铁篱笆和砖墙围绕的公园。

 

列宁格勒州的公共交通不值得信任。

萨沙在等了很久公交车之后得出结论,这也是他撺掇彼得洛维奇和他一起将积蓄换回一辆拉达小汽车的理由。

此时,月亮已经颤巍巍地离开了教堂的尖顶,她似乎变宽变长了一些,安静地挂在了西边天空上,淡紫色天空像是蒙了一层烟雾,更加朦胧了。

我总得回去啊,萨沙叹气。他认命地挪开双腿,要往南边走,回家的路也许很长,但他走得又快又好,一步能够抵上别人两步,他会回去的。

他想起自己有次和尤拉(这位尤拉当然是斯巴达克队的队友尤里·巴甫洛夫)叫上“大个儿”亚历山大·西佐年科,三个年轻人准备去建造者酒吧喝到半夜。然而不到十点钟的时候,彼得洛维奇臭着脸走进来了,把其他两人狠狠数落一顿,然后看也不看自己最心爱的学生就走出了酒吧。

萨沙心虚地结了账,追了上去,再三保证自己再也不会喝酒了(瞧瞧这是什么话,苏联人不喝酒那还叫苏联人吗?)

第二天西佐年科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彼得洛维奇的深度关切”,这个身高超过220公分的年轻巨人在接近半个月的时间里都绕着萨沙走路。

想到这件事,萨沙走得更快一些,如果十点钟之前回去,说不定就不会感受到彼得洛维奇那总是带着惆怅的沉默了。

对了,妈妈去了乡下,忙着照顾外公外婆呢。

……

他已不记得自己走了多久,路边的灌木丛渐渐变成了高大的乔木林,被月光敷了一层银粉的红色和黄色点缀着空旷的原野。看见这些熟悉的枫林,萨沙得到了鼓舞,谁都知道列宁格勒遍地都是红枫,再走一会儿,他就能看到列宁格勒汽车配件制造厂那巨大的红色烟囱了。第三个红色烟囱正对的一座小单元楼的四楼,就是彼得洛维奇的住所。

萨沙激动地跑起来,他似乎已经听见了涅瓦河生命的脉动,听见河水欢快地涌向了出海口。他跑过了雄伟的铸造大桥,看见了自由大桥上永远不会熄灭的灯光。离家越近,他便觉得越有力量,像是初学飞翔的雏鹰终于懂得用翅膀掌握气流的奥妙。

他蹑手蹑脚地爬上了楼梯,站在了四楼拐角处那扇熟悉的房门前,月亮挂得很高,但月光不放过每一个可以照耀到的角落,门牌号清晰可见。

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所以他决定不去敲门,要从尤拉的卧室溜进去。

从尤拉卧室的窗户里翻身跳进去,白色窗帘被这不速之客带起的微风卷起,飘飘荡荡着重新落下。

“尤拉没在睡觉,可能在客厅里看电视呢。”萨沙静悄悄地穿过窄窄的走廊,来到客厅里。

令他开心的是,彼得洛维奇、克赛尼娅还有尤拉都在客厅里——仅仅分别了短短的一段时间,名为思念的情感就已经涨满了他的胸口。看着安静地坐在那里的亲人们,这种充满他胸口的思念就要喷薄而出,他突然发现自己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了。

他静静地走过去,在彼得洛维奇身边的沙发上坐下。

彼得洛维奇没有搭理他。

“果然生气了。”萨沙惆怅极了,他撑着下巴,贪婪地看着心爱的长者的侧脸,对方此时在沙发上正襟危坐,手里握着一个小方盒子。

那玩意儿有点眼熟,但萨沙决定不去多想。

 

“萨尼亚。”彼得洛维奇喊了一声。

“在呢。”萨沙快活地应声。

“萨尼亚。”彼得洛维奇仍然在喊。

“怎么了?”

萨沙觉得有些不对,视而不见是某种新的惩罚方式吗?

他蹲了下来,把自己缩到尽可能小,他半跪在地上,抬头去看彼得洛维奇。

他看见了男人的眼泪——大颗的、灼热的、让他慌乱无比的眼泪从中年男子的脸颊上滚落。

为什么会这样?

萨沙觉得心如刀绞,但他感觉不到心脏的疼痛。

他想自己应该痛到直不起腰来,但他却利索地站了起来。

他向后退了几米,退到电视机的位置,也许退得过分了些,但电视机好好的并未被他撞上。这架电视机是在1972年的慕尼黑决赛之后,尤拉吵吵嚷嚷着让爸爸和哥哥搬回来的,当年可是这座住宅楼上的第一台彩色电视机。

他专注地看着彼得洛维奇,发现对方仍坐在沙发上,而他只能虚按着胸口,看见他最爱的男人流着世界上最珍贵的眼泪,一颗又一颗。

……

克塞尼垭站了起来,她应该对彼得洛维奇说了一句话,而后转进了卧室里,同样对萨沙视而不见。

尤拉的双拳紧攥,贴在依旧孱弱的双腿上,似乎也没有丝毫将晚归的哥哥解救出困境的意愿。

……

也许是我“怎么了”,而不是他们“怎么了”。

萨沙一向聪明, 他在比赛中始终是阅读者,所以他很自然地开始阅读起小客厅里微妙的气氛。

彼得洛维奇终于动了,萨沙看见他将手里攥着的小方盒子抬到了嘴边,用干裂的嘴唇开始亲吻,哀婉而深情。

萨沙一步一步地走到他身边,他想要抱住自己的父亲和老师,跪在这半生辛苦的男人面前,以十倍的哀婉和深情吻回去。

他大概明白,这小方盒子里放得是什么东西了。

萨沙坐在彼得洛维奇的身边,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去圈他的脖子。

但就在此时,他眼前一黑,似乎被一种巨大的力量狠狠地拽了出去……

 

萨沙·别洛夫自黑暗中醒来,月亮又一次爬上了山头。他看见比昨夜更要清减几分的月亮颤巍巍地站在小教堂的尖顶上,月光洒进小树林,洒在树下银色的凤尾蕨上。

萨沙记得昨夜的悲伤,他毫不费力地动了动眼睫和手指,轻飘飘地站起来,昨夜插在口袋里的水仙花不翼而飞。萨沙想起了什么,回头看去,发现自己年轻的躯体静静地躺在棺材里,胸前放一束有点儿枯萎的水仙花。

“哎。”萨沙有点儿沮丧,还有什么比发现自己已经死掉的躯体更具冲击力的画面吗?

 

“您好呀。”

萨沙听见这个声音,看见不远处的石头后面,扎着金色麻花辫的小女孩露出快活的笑脸。

“您好。”萨沙笑了笑,坐到到一棵树下,他如今能看清那块石头了,上面写着的应该是这小女孩的生卒年,九岁,死于1942年。

“您来这里已经好几天了吧,我看见了,之前有好多人过来。”小女孩见他没有恶意,蹦蹦跳跳着过来,她跳起来非常轻盈,脚下总有一团似乎是烟雾和月光混起来的阴影。

“我想做个芭蕾舞演员,”女孩子似乎能看透他的心思,得意地挺了挺小胸脯,“当然是活着的时候。”

“现在也可以。”萨沙说。

“你说话真讨人喜欢,”女孩在他身边坐下,指着墓园说,“这里不知埋着几千几万个人,但是能和我说话的却不多。”

“没错,”萨沙同意,“我爸爸好像也在这里,我就没看见他的鬼魂从坟墓里爬出来找我。”

“总得有一些理由吧,”女孩说,“大家睡着多舒服啊,必须有理由才能让我们放弃这种永恒的舒适。”

萨沙觉得这很有道理。在成为朋友后,这座墓园里的老住户小女孩达娅对他说,自己也许是不甘心九岁就死去,或者是伤心地搬去伏尔加格勒的老祖母总是念叨自己。

“你呢?”达娅编着自己的辫子。

萨沙似乎是梗住了,他觉得心脏应该疼得厉害,他用一只手按住胸口,想起自己已经失去了心脏。

但这并不会阻止他想起自己的理由:

妈妈,他可怜的妈妈,除了年迈的双亲,已经没有任何亲人在世了。

还有尤拉,他最心爱的弟弟,也不知能不能用自己的腿走上一步路。

克塞尼垭啊克塞尼垭,即使失去了一切感觉,他仍思念她温柔的笑脸和美味的馅饼。

还有谁……

彼得洛维奇,彼得洛维奇。

他记起了彼得洛维奇的眼泪,空空如也的心脏的部位感到了剧烈的疼痛。

 

萨沙这一晚没有尝试回去,他管达娅打听到了很多新鲜的事:比如这个墓园里还愿意走动的幽灵大概有十来个,但也大多好几个月才出来一次,唯有那个瘦竹竿一样的女人例外,她每天都要穿着睡袍在墓园里走来走去,从不搭理别的幽灵。

“有一个流浪汉,大概背这么大一个包。”萨沙比划了一下。

“没有他,我不认识他,”达娅轻笑,“他应该是个活人吧,经常有附近的流浪汉来偷这园子里的鲜花和祭品……啊,你的花真多呀。”

萨沙被她提醒,将目光移向自己被鲜花簇拥的坟墓,发现靠南那面的花儿已经被拿光了,那里应当有很多玫瑰和水仙才对。

他知道了,他遇见的那个流浪汉,是个偷花贼,偷得还是他萨沙·别洛夫的花!而他甚至想过要不要帮他拿东西!

“好吧,”萨沙很快想通了,心怀宽广地自我安慰,“死人不和活人计较,至少够他换几瓶伏特加呢。”

天快亮的时候,萨沙送了达娅一枝水仙,女孩子说她得有二十年没闻到花香了——对于这座墓园里的住户来说,唯有怀着爱意献来的鲜花才能让他们得以享受。

我还要回去的,萨沙想,我不能眼巴巴地盼着彼得洛维奇来,这太煎熬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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