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次案俏阿权

【绝杀慕尼黑/教练萨沙亲情向】列宁格勒故事集 篇六 冬雪

列宁格勒故事集 萨沙教练亲情向

篇六 冬雪

篇五: 芬兰湾天气晴好

番外: Ivan Rozhin的自述

1977年12月9号的下午,萨沙在想要带加兰任离开训练馆的时候,遇到了麻烦。

其实按照一整天的事件来看,这一天说得上是相当顺利。已经归队一个多礼拜的萨沙完成了全套恢复训练并且通过了队医的体检,个子高高的、总是戴一副乌拉尔产黑框眼镜的队医维卡神情复杂地宣布萨沙可以参加正式比赛了。萨沙当时感觉很好,他从半开的门里看见加兰任侧身站在靠近医务室这边的篮球架下,仿佛对门内的事物不闻不问,但萨沙从他放松的肩背里看出了教练的欣喜,觉得对方应当也感觉很好。

“你自己多加注意,如有不适必须马上停止训练,”维卡打了个手势,“药还有吗,我记得上次彼得洛维奇替你申领了不少。”

萨沙点点头,他知道维卡说得是硝酸甘油、阿司匹林和另一种养护心肌的处方药。这一年来他们找了不少医生,列宁格勒本地的,莫斯科的,甚至还有一个来列宁格勒旅游的法国专家,他们虽然对萨沙成因复杂的长期心绞痛提出了各自的见解,但既然无法手术,也只能给出最温和的治疗方法。萨沙本能地对长期用药有些排斥,使用的都是最小用量,这给斯巴达克的会计省了不少麻烦。

 

上午九点的时候,斯巴达克一线队和二线队的球员们在被打乱后进行了一场对抗训练,萨沙带领的二队球员虽然输给了一队,但分差只有3分。加兰任一脸严肃地开始批评最心爱的学生:“萨尼亚,你在进攻端还是需要加强,记得世锦赛时候的萨尔尼科夫吗?你现在的目标是像他那样。”

“好的,彼得洛维奇,我会努力。”萨沙点了点头。

今年刚进职业赛的二队小队员们吐了吐舌头,感受到了教练传说中的高标准严要求。

随后萨沙和好友伊万·罗津一组,做了一会儿一对一的对抗训练,然后是运球训练和一些针对性的体能训练。

在此期间,弗拉基米尔·加兰任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

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好,三天后,他们就要对上联赛中的强敌,来自第比利斯的迪納摩,上个赛季他们排名第三,领先列宁格勒斯巴达克队两个名次。

 

午饭的时候,萨沙注意到加兰任没有吃多少饭,斯巴达克的主教练只要了一些菜汤和一点干面包,即使是这样,仍旧剩下了大半份。萨沙眼看加兰任离开食堂,狼吞虎咽着吃完了自己的午饭。

“吃这么急,要去约会吗?”坐在对面的根纳季·库兹涅佐夫开起了玩笑,他被年长的队友告诫这些天要多说几句俏皮话,“我记得您可爱的亚力珊德拉可不在列宁格勒呀。”

“是啊,有七八十个女孩子排队在等我约会呢,”萨沙扔下一句玩笑话,收拾起餐盘去清洗,“你和万尼亚一会自己去吧,我不跟你们去了,下午记得回来训练。”

“好的。”库兹涅佐夫看了看另外一名队友,带着几分忧虑点头。

 

萨沙没有敲门,他直接走进了加兰任的休息室,果然发现中年男人一手紧捂着胃部侧躺在床上——76年好不容易治好的胃溃疡显然又犯了。

加兰任已经睡着了,但是脸色很不好。萨沙没有打扰他,他轻手轻脚地在房间里翻了翻,发现热水瓶是空的,经常放药的抽屉也是空的。萨沙咬了咬嘴唇,决定先去打水。

热水打回来的时候,加兰任刚好醒来,他将萨沙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取下叠好。

萨沙给他递来一杯热水:“维卡那里也没药了,我们去研究所看看吧,上次那个耶尔莫洛夫医生就不错,他那个亲戚,给的草药很管用。”

“下午再说吧,我现在好多了,”加兰任在胃部揉了揉,“如果能不吃饭,我肯定好得更快。”

“这可不行,”萨沙在头上挠了挠,“虽然克塞尼垭不在,您也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胃,我和您回家住吧,早饭和晚饭我来做,我要看着您一口一口吃下去。”

“行吧,随便你,”加兰任本能地想要拒绝,但他突然发现萨沙已经很久没回家住了,这种提议让他在内心感到雀跃,“舒拉也会开心的。”

 

但是下午四点的时候,加兰任的胃又一次向主人发出了严正的抗议,这次他不得不暂停了训练指挥,让助理教练阿纳托里‧罗斯托波维奇顶上。

萨沙发现二十分钟后加兰任的痛苦仍未缓解,便向助教说明了情况,来到加兰任身边。他几乎是强行将对方拽出训练场的,毫不顾忌主教练在球员们面前的威严。

“您可真威风,亲爱的,”加兰任按着胃,满头是汗,任萨沙帮他穿上厚重的大衣,“开我的车去。”

“恐怕不行,”萨沙说,“您看不到窗外吗,下雪了。”

加兰任闻言看向窗外,发现列宁格勒的冬雪再一次覆盖了这座距离北极不远的城市,距离他上一次看向窗外仅仅两个钟头,白毛大雪就为这座城市裹上了厚厚的白色冬装。他看见对面工厂区的巨大烟囱只有顶端还剩下一些充满工业痕迹的鲜亮红色,而在平日晴朗的天气里,从这扇窗户看过去,会觉得对面那些工业巨兽一般的烟囱和厂房足够撑起一座钢铁苍穹。

这样的天气,他那辆老爷车会在路上抛锚的,这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事。

“那就不去了。”加兰任不知为何松了口气,但胃部的抽痛着实难以忍受。

萨沙此时也穿好了冬衣系好了围巾,把自己裹得像是只将要去狩猎的小熊,他把帽子戴上,固执地拽着加兰任出门:“过桥只有三公里,比开车近多了,我们走着去。”

 

最终加兰任也没能走着去,因为萨沙坚持要背着他去,他当然不肯加重萨沙心脏的负担,但眼看着对方急得双眼都要冒出火来,他只好让自己趴在萨沙背上,这让他感到有点儿羞涩。

此时,粗盐一样的雪粒仍旧扑簌簌地从天上坠下来,加兰任摘下手套,将落进萨沙头发和脖子里的雪粒一一捡出去。他觉得萨沙走得很稳,甚至带着几分轻快,仿佛不是背着一个成年男人。加兰任对此暗暗松了口气,他想萨沙到底是运动员,也许还是苏联甚至世界上最出色的篮球运动员,他的身体状态非常好,这可能让结局有些不同。

加兰任用手掌捂了捂萨沙冰冷的耳朵,他听到青年人开始愉快地哼起了歌儿,哼得却是加兰任他们这一代青年时期喜欢的歌儿——被广大苏联人民所喜爱的功勋演员尼古拉·雷布尼科夫唱的《几时春来》。

加兰任对这熟悉的旋律感到困惑,趴在萨沙的背上发出了疑问:“萨尼亚,我记得你喜欢外国歌,经常哼哼什么拉斯特什么约翰的,还有那什么快活的闪电。”

“是shocking blue,蓝色震颤,他们的歌是最好的,”萨沙忍不住出声纠正,那可是他最爱的乐队,“不过我前两天陪妈妈重看了滨河街之春,她说那是爸爸最喜欢的电影,男主角很帅,他哼这个歌,我很喜欢。”

“我也很喜欢,”加兰任说着,将手掌插进了萨沙丰厚的头发里,一边揉着手感极佳的卷发,一边开起了玩笑,“我们难得在音乐品味上达成了一致,这是苏维埃艺术的伟大胜利。”

“看起来您好多了。”萨沙笑出声来。

“那你就把我放下来吧,萨什卡,被熟人看见了是要笑话我的,”加兰任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我们走着去诊所。”

“我不,”萨沙拒绝,“让他们笑吧。”

 

斯巴达克队足够幸运,三天后萨沙和加兰任都以非常健康的状态迎接了客场作战的第比利斯迪納摩。这一次格鲁吉亚双雄——米希科和祖拉布都未出战,祖拉布因肩背伤退役,米希科近来状态不佳,选择留在家乡。

但第比利斯仍然很难对付,萨沙在场上被限制得很死,对方的主教练早就打听到亚历山大·别洛夫将在此役重装上阵,因此排出了最有分量的防守阵容来对付他。只要萨沙一拿到篮球,就会有三个大个子在各个方向来进行夹击,想要切断他的传球线路,限制他在禁区内有所作为。

这十年来,几乎每一次中央陆军和斯巴达克的对战都会吸引全苏联乃至国外俱乐部的教练员前来观战,几乎拥有半支国家队的强大的军队俱乐部在多数时候都是赢家,他们很好地向其他球队展示了如何压制列宁格勒的斯巴达克。因此联赛的主教练都知道,破坏斯巴达克堪称完美的防守体系,就是在场上阻止他们的别洛夫,他在球场上几乎是加兰任全部意志和智慧的具现。

但他们毕竟不是中央陆军,而且即使是中央陆军也有在斯巴达克这辆战车推进下翻船的时候。第比利斯强壮的山地球员们似乎很好地完成了夹击和包抄,但总是在下一刻就失去了萨沙的踪影。他不知疲倦地在场上运动,分发球、快速突破、冲击禁区、组织回防……第比利斯球员们发现离开了篮球长达十个月之久的亚历山大·别洛夫变得更加不可捉摸,他在中锋和控球后卫之间迅速切换,这打乱了他们的所有安排。

最终比赛以78:63的比分结束,加兰任顾不上接受特意走过来的第比利斯迪納摩主教练的祝贺,冲到篮球场里去看萨沙——他在终场哨声响起的时候,就倒在了地上。

球队的现任队长尤里·巴甫洛夫将萨沙扶到替补席上坐好,此时大部分观众已经退场,加兰任赶到的时候,萨沙正向围过来的队友们解释:“太久没比赛了,有些腿软。”

“别洛夫变成软脚虾啦,”年轻的库兹涅佐夫开着玩笑,摸了摸萨沙的膝盖和脚踝,“不像是有伤啊,你再不加强体能训练,就真的变成软脚虾啦……”

“闭嘴。”加兰任冲他吼了一声。

很少见到教练这样发脾气的库兹涅佐夫脸色变了变,匆忙躲开,巴甫洛夫看了看萨沙和加兰任两人,和队友们一起前往更衣室。

 

有几个球迷不肯离开,直到阿纳托里帮忙清了场,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体育馆。

“哪里出了问题?”加兰任在空无一人的场馆大厅里弯下腰来,他帮助萨沙坐高了一些,让他坐到第二层观众席上,将双腿伸展开,“你感觉不好么?”

“大概第十分钟开始,有点闷,”萨沙的呼吸声有些粗重,“我想是太久没比赛了。”

“有没有疼,”加兰任用毛巾帮萨沙擦去额头上的汗水,“老实告诉我。”

“疼了一会儿,大概一两分钟,不是很疼,”萨沙用双手捂了捂眼睛,然后抬头看着自己的教练,加兰任在他的双眼里看到了渴望,“我可以忍受。”

加兰任直起身体,一把将毛巾摔到了地上,他感到那些被深深藏起的绝望的影子慢慢地从心底浮起,无形无色却塞满了嘲弄。他焦躁地走了几步,又回到萨沙面前,发现年轻人已经将那条可怜的毛巾捡起来,叠起放到一边。

两人相对沉默了一会儿,萨沙用双手圈住了加兰任,他将脑袋埋在自己的教练腰上,感受到温柔的双手又一次插进了自己的头发,他听见加兰任带着点儿犹豫说:“萨什卡,要不,我们上报给体委吧?”

萨沙将脸闷在教练腰上,拒绝回答,他知道曾经的国家队队友阿纳托里·波利沃达因为频发心动过速已经提前退役。

“萨尼亚,你会憋死自己的。”加兰任拍了拍萨沙的脑袋,可是这孩子仍然不肯松开手,依然将头埋在他腰上一言不发。

加兰任只得叹了口气:“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但是下一场比赛你不要上了,他们能应付得来。一会儿维卡会给你打上一针,然后我们去做个全身检查。”

 

仅仅三天后,加兰任和萨沙又一次来到了球队主场附近的医疗研究所,此时上一场冬雪还未消融。

他们到达诊所的时候,幸好只是下午四点,医生并未下班,萨沙被带去做动态心电图,加兰任去找通过萨沙母亲认识的心血管专家胡布拉瓦,护士告知这位老同志正在坐诊。

这次看诊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胡布拉瓦博士对着萨沙的检查结果摇了摇头,谨慎地开了一些针剂,要求静脉注射,然后留院观察一晚。

两个小时后,护士告诉加兰任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低烧是注射后的正常反应,并不需要陪床,所以倘若有急事的话,他已经可以离开了,明天早上再来接人。

 

“不要告诉我妈妈。”萨沙在加兰任准备回去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此时他抱着枕头蜷缩在病床上,像是不太开心。

“放心吧,萨尼亚,你妈妈一直以为你只是有点心肌炎,”加兰任安慰自己的孩子,“还想要什么,快跟我说,我得回去补训练日志了。”

萨沙将枕头在脸上蒙了一会儿,然后将被子也拽起来盖在头上。加兰任看他这副做派,上前将枕头和被子都从他脸上挪开,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或者你可以告诉我明天想吃什么早饭。”

萨沙阖着双眼,加兰任看见他的眼皮轻微地抖动了几下,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说:“彼得洛维奇,请不要走。”

“好。”加兰任没有多想,拉了条凳子重新坐到了床前,不去想还没有做的训练日志,不再想明天要交上去的预算报告,也不去想该给球队制定几套训练方案,不去想如果球队真的失去萨沙他该怎么应对,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尤里和他妈妈在乡下过得怎么样。

但萨沙发现加兰任坐过来就后悔了,他睁开因为发烧而微红的双眼,将枕头重新窝进怀里:“您回去吧,回去吧,我很好。明天还有很多事,您这么多年从来没漏过一次训练日志。”

“萨尼亚,我觉得比起陪着你,其他都不是要紧的事。”

萨沙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这笑容里甚至有几分得意,他安心阖上了双眼。他显然对加兰任的反应感到极度舒畅,这种舒畅感让他暴露出不少孩子气来,这半个月来他所表现出的为旁人所称道的“萨沙真是成熟多了”的假象顿时烟消云散。

加兰任也笑了,摸了摸萨沙的额头,然后将病床旁的台灯拧到最暗。

 

“您不睡吗,”萨沙再次睁开眼,“旁边的床空着。”

“你睡着了我就睡,”加兰任将手覆上病人的额头,轻轻地揉了揉,“我要看着你睡着。”

“我为自己感到羞耻,睡不着了,”萨沙慢吞吞地说,“我觉得我需要听着您唱歌才能睡着。”

加兰任非常配合地清了清嗓子,哼起了萨沙三天前在冬雪弥漫的街道上唱过的歌,那是尼古拉·雷布尼科夫在1957年的著名电影《滨河街之春》里演唱的《几时春来》。加兰任没有一副金嗓子,也不会经常唱歌,此时他用低沉的声音唱着有些走调的歌儿,但歌词却字字清晰:

 

几时春来我并不知道,

雨过天晴冰融雪消。

但我家乡,这一条街道,

在我心中永远美好。

……

夜深人静,在滨河街上,

家家户户不见灯光。

……

如今心中仍隐隐疼痛,

唯有你一人,占据我心灵。

真不明白,是什么原因

……

 

本篇完

下图:裹得像小熊一样的萨沙(๑•ᴗ•๑)

评论(10)
热度(26)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有如次案俏阿权 | Powered by LOF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