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还远未到天心,天光熹微。
沈炼挎着刀,牵着马,走在山间。
他走得很慢,他并非不想走得快些,甚至骑在马上飞奔过去,但山路崎岖,识途老马也不肯走,他只好牵着这匹马走。
这马非但不肯让他骑上去,还很会捣乱,闻花嗅草鼻息乱喷,简直要惊飞一群鸟。
沈炼初时觉得可气,但渐渐就觉得不那么可气,甚至有些亲切,从前的自己,在那些人眼里,怕也跟这匹劣马一般——自以为骄傲,却是别人眼里的驽马。
但虽是驽马,却总能遇上一些事,比如杀魏阉,再比如,害死兄弟却苟延残喘。
今夜,看起来也能遇上一点事。
沈炼怀着“会有事”这样的想法往前走,于是真得遇上了事。
在这丛林密布的荒山野岭里,悄无声息地生起了一堆篝火,当然这火并不是他自己生的。
沈炼往前走了几步,拽紧手上的缰绳。
荒山,野火,沈炼的眼里映出了一个人。
一个熟人。
生命里能让他感到快乐的事不多,看见眼前这个人绝对算得上是一件。
于是他开始笑,对着眼前的人笑。
没人知道他此刻笑得有多快乐。
也许豆蔻少女在发间簪花的时候会这样笑,乡间老汉在收好庄稼的时候会这样笑,初入江湖的少年行侠仗义的时候也会这样笑。
他笑得发起抖来,腰间挎得刀也在抖,他笑得越厉害,刀就抖得越厉害。
他忍不住坐到了地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他用双手捂住脸,不敢再看眼前人。
直到那一只大手搭在了沈炼的肩膀上,沈炼将手轻轻盖在搭过来的这只手上,他终于敢抬头。
“大哥。”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忍不住掉起了眼泪,男人掉眼泪其实并不难,尤其是他已经有了经验。倘若有别人从刚才就在这里,一定会以为这个男人疯了。
方才他笑得有多厉害,现在哭得就有多厉害,他依旧在发抖,却是因为在哭,刀子依旧在抖,也是因为在哭,在嚎啕大哭。
沈炼哭得这样厉害,简直上气不接下气,身体就不由自主地缩了起来,又不肯松开自家大哥的手,于是两个人渐渐地贴在了一起。
他感到大哥的另一只手摸上了自己的头,他便顺势将脑袋搁在大哥的肩膀上,他不知是哭是笑,也不知是悲是喜,只是趁机放肆,无比贪婪。
耳畔突然传来一声嘶鸣,是那匹驽马,这声音有些远,听不分明。
“大哥。”沈炼泪眼朦胧着抬起头,发现大哥还是在对自己笑,与刚见面时一模一样。
他心里透亮。
这个哭疯了的男人又笑了起来,又哭又笑地重新贴向眼前的男人怀里,手上带着一段雪亮的刀光,看来这次他是真疯了。
……
沈炼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一手持刀坐在一块大石上,他的眼眶很干,没流过泪,但是有点儿酸,和上次一样。
“我又见到他了,竟还想多见一会儿。”
沈炼抬头看天,月亮已到天心,天光依旧熹微,他挎着刀,牵着马,继续往前走。
注:简介就是,沈炼自斩心魔,一次又一次,但心魔还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