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如次案俏阿权

【也许是雷或猎奇】[楚汉+王的晚饭/武林外传][老白+韩信 韩/萧]盗圣闯长安

盗圣闯长安 

第一回 

风云变淮阴别高帝 乾坤转盗圣入长安 

正是汉十年九月,秋高气爽,长安道上车辚辚马萧萧。大汉丞相萧何的车辇自清平门缓缓驶入城内。

入城时丞相府卫士头领忽然扯开嗓子大喊:“丞相归来!”把那守城将士唬了一大跳,匆忙挺身站直,只当丞相今日要小小逾权一番,来查验众人是否怠忽职守。 

谁知那车辇却一刻不停地驶入城中,待驶出去三十余丈,那卫士头领又喊一声“丞相归来”,众人面面相觑,暗道今日之萧丞相好生威风,且看他下次喊时却到哪里?怕不是要这样一路喊回去? 

果不其然,那车子又驶出三十余丈时,那侍卫头领便又喊一声。众人也不奇怪了,听着丞相府车驾一路喊回去,声震长安。 

驶到淮阴侯府之前时,那侍卫统领朝车内问了一句,得到肯定答复后便不准备停歇,正欲继续前行,却见淮阴侯府门前驰出一匹马来,正正挡住马车前行之道。众人见那座上骑士虽脸色苍白却英姿凛凛,一手执着马鞭更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气势。 

那侍卫头领带领匆忙行礼,赔笑道:“大将军,不知为何要挡丞相的道。” 

原来此人正是幽居长安的韩信,同萧何一样,方从城外送那御驾亲征的天子归来。他本是跟在丞相车后慢行,一路听着那侍卫统领扯着嗓子叫魂,不由狐疑,便策马来问。 

韩信在马上轻敲一鞭,绕着萧何马车转了一周,是时马车多只有个车篷,车壁不严,萧何所乘却是四面密封得严严实实的,只在前面留了个竹帘。韩信看见竹帘里一个熟悉的身影端坐不动,虽是安心仍不觉有些失望。 

韩信道:“丞相安好?” 

那马车里的人亦不答,那侍卫头领战战兢兢道:“大将军,丞相今日偶染风寒……” 

韩信点头,放这马车离去,调转马头回淮阴侯府去了。 

丞相车辇驶回府中,长安城人人尊敬的老者下车后急匆匆奔入房中,众人行礼也无甚反应。这丞相府中众人似也习以为常。这萧何一进房中竟敏捷起来,迅速拉好屋门,窜上卧榻,摊开四肢。 

萧何将毯子揽进怀中,在床上滚动一番,嘴中叫道:“哎哟,我的老腰呀。” 

继而他又蹦下榻,蹑手蹑脚走到铜镜前,揽镜自照,却见他压着嗓子或哭或笑,又将嘴巴拽开来看看牙口,样子实在滑稽,最后这“萧何”长叹一声,仰天道:“饿滴神啊,没想到我堂堂盗圣白展堂竟然沦落到这样的地方。” 

原来此人不是萧何,竟是千年后以“葵花点穴手”闻名遐迩纵横江湖的盗圣白展堂? 

白展堂继续自语道:“以前常听湘玉说‘饿滴神呀饿滴神呀’,只觉得这小娘们是大惊小怪,没想到我竟沦落如此,今天白展堂才懂了她的心啊!掌柜的,老白我对不起泥呀!掌柜的,快召唤我回去吧!苍天啊……我那貌美如花的一张脸啊。” 

白展堂抱着铜镜哀泣一番,将现下长的这张脸摸了半天,几乎将每道皱纹都抚摸着哭泣良久,又把浑身骨头都揉捏了一遍,发现这果真是一副年过半百的老年人身体,不禁丧气不已。但他生性乐观豪爽,既来之则安之,穿越成萧何已是定局,长吁短叹之后,如何好好活下去才是正道。 

于是白展堂抱着瓷枕盘膝坐在榻上,努力思忖。 

他三日前醒来,便发现眼前风物大变,只觉是梦中一场,连呼数声“湘玉救我”无果,又唤数声“秀才救我”,亦无果,咬咬牙喊小郭救我,还是无果。午后从人来报,方才知晓这不是梦,痛定思痛之后,第一次决定接受。 

第二日被喊起来上朝,对这等事情实在是接受无果,于是告假,据说那皇帝体谅,给多放了一天假。于是白展堂枕着搁得人发慌的枕头睡了一天。 

第三日懒洋洋起来,听众人议论,只当府中主人是病了,并未起疑,再听一会,原来自己竟穿成了萧何,大惊失色,惶恐不安!所幸伙食还是不错,尚能入口。 

混到今日,白展堂方觉无法再躲下去,那府中管家两日前便说今日整朝文武要去恭送皇帝亲征,老管家还喜滋滋道“怕是连大将军都要亲去送的”,白展堂咬着被子想了半日,方才想起跟萧何有关的大将军,是个叫韩信的! 

“哈哈哈哈,萧何月下追……” 

白展堂正为自己博学多才得意万分,突然想到这个俗语的另一个主角,不正是“自己”吗?听说这两人关系好得很,万一给韩信看见了,岂不是要露馅?冒充朝廷命官,是要被砍头的吧,还是满门抄斩?

幸亏湘玉没跟过来,否则做不成丞相夫人,先要给砍头了。 

于是白展堂遮遮掩掩地去送了皇帝,因为“生病”,也不下车,好容易挨完了全过程,又遮遮掩掩地回城了。路上他绞尽脑汁心生一计,暗道许是这萧何的魂跑到哪里去了呢,要是喊魂喊回来自己说不定就回去了。 

他抱着回去见老板娘兼睡懒觉的美好愿望,让那从人叫魂叫了一路,不想却险些惹下大麻烦。 

韩信这人果然是杀人百万的大将军,煞气可比自己重得多,隔着帘子看了几眼,便将自己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白展堂提心吊胆地回了府中,痛哭一番,正式决定接受如斯惨烈之事实。 

白展堂心道:那韩信,咱得跟他好好套关系,躲是躲不开了。让个老头追那么久,这得是多大的交情嘛,再说了,看那小子那样子,也似极想咱去跟他好的。 

白展堂对自己道:“想我堂堂盗圣风流江湖,搞定个把小年轻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白展堂想了半天,决定明日就去大将军府与韩信搞好关系。然后他略略洗漱,上榻睡觉,抚着老腰抱怨良久。 

第二回 探淮阴似喜似忧 批竹简或真或假 

第二日白展堂晨起,在榻上伸了个懒腰就想蹦起来,几乎闪了腰,复扶着腰哼唧几句,唤来从人更衣洗漱。不是他老白天生热衷享受,只是听老管家絮叨过他昨日去送天子却穿了常服去实在失礼之类,他就决定随着从人指点穿衣了。 

老管家看着他厚厚穿了几层,颇为满意,捋着小胡子品评了半天。 

老白拧着腰问道:“管家,你是上面拨给我老…老夫的?” 

那管家一听,脸色大变,继而开始拭泪。老白给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回事。 

管家抹着眼泪咿咿呜呜道:“都说丞相日理万机太过操劳,不成想竟劳累成这样,却把我也给忘了……”

老白揽着他肩膀问:“你谁啊?” 

管家红着眼睛悄悄道:“我是刘虱子啊,与丞相从小穿一条裤子的。” 

老白“哦”了一声表示了然,又向这发小管家保证了数次不会再忘,方才将人安慰过来。将将用过早饭,便准备车马要去韩信府上,这时有人送来一挑竹简,说是这数日积攒下来的,务必请丞相过目批阅,老白心中大苦,面上只装得不动声色,叫人将竹简也一并拿去。 

却说这白展堂本就是个机灵人,早在前两日就打听清楚了,这时候是五日一朝的,比大明年间的朝廷命官滋润甚多,然则老白一看身前那成堆竹简,顿时泄气。 

白展堂又想起要去与韩信搞好关系,心中苦闷不已,他不住对自己道:“反正是放假,不如在家继续睡觉。” 

但心中似又有一人道:“占了这庐舍,便须与韩信交好。” 

老白暗自应了,将如何与韩信相处一一想好,万不能出了岔子,将自个送到菜市口。 

如何苦闷不提,这关系却是一定要搞好的,穿过两条大道,不远便是淮阴侯府,白展堂自车帘间隙里瞅见这府上大门敞开,有二三从人垂手立在门口,此外别无他人,像是迎宾架式却实在略嫌安静。 

车夫将马车直接驶入府中,未至中庭停稳,那车帘外便伸进来一只手,白展堂又被骇了一跳,接着想起这是人家要扶自个这老人家下车了,便抓住那只手下车。 

白展堂摸着那只手,感觉掌心光滑,手指修长,指节处微有薄茧,他不由将大拇指自那掌中滑了一圈,那只手微微一颤,继而攥得更紧。 

白展堂心道:“大概是个高手。” 

掀开帘子,白展堂又吃一惊,原来站在一侧将自己扶下来的男子,竟是那日偷偷在车中窥伺到的韩信。一念及此,老白心中一颤,快下车时,对上年轻人乌黑冷冽的双眼,又是一抖。 

“丞相已多日不来了。” 

老白觉得自己得跟他说点话,暗道:这韩信和我老…萧都这么熟了,如此称呼实在太见外。想想如果掌柜的喊我老白“白大侠”,那绝对是要闹别扭,再说这“丞相”,他喊一声我就颤一下,颤多了就心动过速了,我且喊他换个称呼。 

于是老白对韩信道:“叫我老白。” 

韩信看他一眼皱眉道:“丞相又不老,为何要如此称呼?” 

老白刚想掌自己的嘴,又明白他这是听错,以为自己要占他便宜叫他喊自己“老伯”。 

老白便道:“那你随便喊吧,呵呵,老了老了。” 

韩信扶着“萧何”向庭内行去,想了想道:“还是喊丞相吧。” 

老白赶忙道:“随你随你。” 

入了室内,老白学韩信端正跪坐,便有从人奉上酒水小点,老白忍不住对那从人道了谢。 

韩信为两人各斟了一尊酒,然后道:“丞相今日心情甚好?” 

老白心道:糟透了糟透了。脸上却做出欢快模样:“没错啊,你怎么知道?” 

韩信一双眼中带了点暖意:“丞相很久没来过了。” 

老白顺口道:“多久?” 

韩信回道:“三个月又七天。” 

老白心叫不妙,莫非故事里都是骗人的?萧何韩信没那么好?可是看韩信对自己神色,又好像是很不错的——难道自己来错了? 

却听韩信继续说话,老白在那语气中甚至读出了委屈:“丞相日夜操劳,偶得闲暇来此一叙,韩信也开心的。” 

老白只觉这人语气中越来越是幽怨,偷觑他神色,又似无甚变化,但听他几句话下来,自己竟多了几分做了负心汉的愧疚感。 

老白斟酌着字句,想着戏文中萧何如何应法,文绉绉道:“只是公务繁忙,不得脱身呐。” 

韩信看着老白身侧那一大堆竹简文书,心中了然,又略有些欣喜模样:“丞相竟将公务也一并带来了,我左右无事,也可相帮一二。” 

老白正在为那大堆公文发愁,一听他如此说法,便喜上心头,忙去摊开一卷。拿到眼前一看却傻了眼,原来此时公文尚多用是小篆,连隶书都不太多,看着那密密麻麻书在简上的文字,只能干瞪眼。

韩信却早移到他身侧,已经自取了笔墨研磨,凑到他身边来看,轻声道:“南越赵佗的贡表?这种东西丞相便不用管了吧。” 

老白一听,便将那竹简卷起扔到一侧,又抓起一卷,装模作样看了半天,对韩信道:“你看这个该如何处理?” 

韩信道:“长沙王请立太子…” 

老白道:“这个得大伙商量吧。” 

韩信点头:“是得在朝会上商议。” 

老白点头,将这卷公文扔在另一处,如此半日,两人便将那一大堆公务处理个七七八八,偶有汉隶书写的公文,老白认得一些字,亦自己看个半天,所幸并无大事,便听着韩信建议心安理得地处理掉了。 

老白伸伸懒腰看看天光,已是午后,想想这半日所为,心中又喜滋滋道:看来这大汉丞相也不难做嘛,老白我也是最大的朝廷命官啦,官匪勾结黑白通吃哈哈哈。 

老白正得意间,又发现韩信依旧盯着自己不放,便有点如芒在背。但到底让人家做了半日免费劳力,虽然勉强将他武职文用,到底是做完了嘛,于是心道:这韩信也不像传说里说得那样不好相处嘛,还是他只对那萧何这样? 

心中疑问诸多,但都不便发问,此时韩信提议留下用饭,老白肚里饿得慌,便依他了。 

第三回 乐游原上一日 千秋岁里一双 

当夜这白展堂便不知不觉宿在淮阴侯府,丞相府也无人来催,除夜半惊梦思念掌柜的佟湘玉之外,并无甚不适之处。然而到底是独在异乡,由不得他不胡思乱想,一时想到自己跑到这里来,那这萧何跑到哪里去了,该不是到自个庐舍里去了吧。又寻思起萧何大概是个老学究,恐怕得闷死小郭大嘴他们,秀才也许会喜滋滋地与他交好… 

第二日晨起,被人唤起之时,发现比在丞相府中晚了许多。白展堂心道真是体贴,问问从人,却道自家主人大抵是不会上朝的,故而晨起晚睡都随心所欲。白展堂听了连连叹气:韩信这朝廷命官做得真是滋润。 

行到前庭,发现韩信早已拾掇完毕,穿了件箭袖窄袍的轻便衣裳,挽一只梨白色长弓比划。 

白展堂早已心动手痒,不由上前观看,却见这弓线条极好,木质紧密,稍暗纹路斜斜划满弓胎,拿在手中简直赏心悦目。韩信索性将长弓递给他,白展堂一把拿过,握在手中果然舒服得很,极有质感。

韩信见他欣喜之情写在脸上,便道:“丞相若是喜欢,送与你便是。” 

白展堂笑道:“啊呀,兄弟果然够豪爽。” 

韩信道:“什么?” 

白展堂又知自己得意忘形,补救道:“老夫实在喜爱太过…” 

韩信似也未起疑,对他道:“这柄长弓随我多年,军中传说此弓曾经射中白鹿,引来泉水。虽是子虚乌有,但到底算是祥瑞之物,赠与丞相,全凭心意。” 

白展堂心道:是听过这么个事,原来这弓如此珍贵,那咱可不能要了。于是将这长弓递给韩信道:“算了,我老了,这弓还是跟着你好。” 

韩信笑笑也不拒绝,就此拿过,两人一起前去用饭。 

饭毕,韩信提议去秋游狩猎。白展堂自是满口答应,话方出口,又怕自己现在这副老骨头受不住,但看对面人欢欣神色,心中暗道:算了算了,吃他的住他的,就随他开心吧。 

不想这大将军狩猎,行装却简单得很,只两匹马,两囊箭,又带了些酒水干粮就此出门。白展堂左看右看只觉少了些什么,待到喘着气骑上那匹温驯老马之时方才想起,丞相和大将军,该是朝廷官员里最大的了吧,怎么连几个侍卫也不带,就不怕暗杀吗?那县令出巡都是要带十几二十个衙役的。 

这老白心中想着,便把这疑虑当面提出,韩信不动声色道:“您莫担心,自会有人跟着。” 

老白上下左右仔细看了半天,却见半个人影也无,莫非是大将军暗卫?够气派… 

两人骑马出城,跑得并不快,老白虽觉得这身体老迈了些,但显然是骑惯了马的,驾驭起来得心应手。挽着缰绳看身侧韩信那英挺年轻模样,又怀念起自己那副貌美如花的身体,不由几分忧伤。 

但到猎场看见猎物的时候,任他什么对花溅泪的心思都飞远了,老白挽着两钧的弓连发数箭,到底手忙脚乱只射中一只野鸡,却看一旁韩信,驻马而立,笑盈盈看着他。老白只当他在嘲笑自个,脸上一红,对准远处搭弓又是一箭,不想却正中一只野兔后腿,那兔子扑腾几下,趴在那里不动了。一箭扳回面子,老白自是开心,夹了马腹上前,这老马嘶鸣一声小跑前去,老白看见那兔子,就想弯腰去捡,不想竟直接滑了下去。 

其后韩信策马而来,脸上惊恐万分,直到老白晃着脑袋自草滩里爬起方才放心。他下马迅速来扶,老白被他撑着站起,忍不住呻吟一声。 

也不怪这老白得意忘形,只是憋得太久,难得出来放纵一番,就随着从前习惯去做,想他堂堂盗圣,捡个猎物也不至于下马去拾嘛。 

韩信轻声道:“大概是不能骑马了。” 

老白动动自己脚腕,觉得疼得厉害,无奈点头,复又坐下,自己顺着方向用力揉捏几下,并未伤到筋骨。他对韩信道:“你回去找辆车来,我待这等着。” 

韩信摇头:“不成,这里虽还算是城中,但是地处荒凉,我不能扔下丞相。” 

老白道:“你不是有暗卫吗,喊他们来。” 

韩信不答,突然蹲下来道:“丞相,我背你。” 

老白虽觉不好,但是想到这身体是萧何的,人家这样殷勤也是尊老爱老嘛,左看右看犹豫数息,老白便心安理得地趴了上去。 

韩信的背很瘦,“自己”这把老骨头更瘦,两具身体接触着不大舒服,搁得生疼,但老白觉得这出苦力的小子必是很开心的。 

他们行在漫天荒草里,老白偷偷回头看,却见那两匹温驯的马儿在数丈外不疾不徐地跟着。 

老白趴在年轻人的背上,到底是觉得脸红,堂堂盗圣的里子面子都是丢光了,幸而没人看见。 

大概觉得气氛有些尴尬,韩信开始说话:“方才看着丞相策马,不由想起往事,当日追我到寒溪的时候,也是这样手忙脚乱的。” 

老白这时已经有些昏沉,就听他继续絮叨,从汉中絮叨到关中,而后又说起那夜的月亮和溪水,也听不大分明。 

老白的下巴搁了一下醒了过来,看看天上,已经过了午后,起了点风,微有寒意。这片荒原上生了不少玫瑰树,白茅草少的地方生着老苜蓿,点缀着秋天最后的零星白花,老白突然觉得熟悉,对韩信道:“这不会是乐游原吧?” 

韩信道:“乐游原这名字倒是极好,我只知这片荒地原是属宜春苑的。” 

老白小心问道:“你累不累?” 

韩信笑道:“丞相这么轻,我怎会累。” 

老白稍稍安心,抬头看见前方远处,隐隐绰绰很多黑点,大概是接他们的人来了。 

韩信却是不提,继续道:“丞相现在朝北看,整个长安城都看得很清楚。” 

老白依言看去,果见这高台下重楼飞檐,气势恢宏,再低处隐约有万千屋宇层层叠叠,如鱼鳞一样密密麻麻排列开去,偶有高楼,便在斜阳映照下有金光掠过。 

老白不由道:“夕阳无限好啊。” 

韩信突然道:“丞相,就此别过了。” 

老白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行到等候的车马前,数十全副甲胄的武士对二人行礼,韩信也不理他们,只把身上“萧何”放下,再小心扶进车里去。 

车夫驾车离开,只数人与这车马一起离开,老白自车中望去,却见那些武士围着韩信,神情动作虽然恭敬万分,但是手中紧握佩剑,显然戒备非常。老白听见其中像是头目的一人道:“请大将军回府。”

韩信不答,回身上马,伫立在风中望着马车离开,他身后有斜阳如血,有衰草连天。 

老白心中一阵难过,觉得自己大概又是在思乡了,然后他想起掌柜的和千年之后的友人们,心中更添几分酸楚。 

注:葛洪《西京杂记》载,“乐游原自生玫瑰树,树下多苜蓿”“风在其间,长肃萧然,日照其花,有光彩”

第四回 毒妇人暗授机宜 白展堂夜探侯府 

自那日秋狩之后又过两日,眼看就是大朝之日。老白缩在丞相府中装病,就此浑浑噩噩过了两天,直到这日老管家前来提醒明日上朝,他方才觉得日子过得如同等死犯人一般,还是五日一审的。遂指着受伤左脚道:“老夫不能走路,就不去朝会了吧。” 

老管家上前看看,伸手在他脚上按了按,笑道:“恭喜丞相,已经大好了,前去宫中是无甚问题的。”

老白呻吟一声睡倒在榻上,以被掩面。忽而灵机一动,坐起对管家道:“虱子,我以后就不会说话了。” 

管家与他面面相觑,而后喊一声丞相,老白指着自己喉咙不答,得意一笑。 

老管家又盯着看他半天,掩面泣道:“属下寻思了几天,丞相还是那个丞相么?” 

老白心中大惊,正想要不要敲昏这话痨戴罪潜逃,却听管家继续道:“可是这副身体,老夫看了几十年,总不会是别人的。” 

老白心道:八 九不离十了,这管家是个高手啊,要不要与他和盘托出,叫他帮忙让我回去,只说绝对不伤害他家主人…… 

管家已在擦泪了,兀自道:“这只能是劳累太过,生病伤神啊。生个别的病倒好,怎生这样的浑病。”

老白忍不住道:“你才脑子有病。” 

管家破涕而笑道:“其实生这病也好,年轻时候,我看你跟那刘三……” 

这老头儿说到这里,又觉不对,半掩着口附耳过来,老白躲闪不及,便听他悄悄道:“那刘三年轻时候真不是好东西,你生来端正大方,我却尽瞅着你跟他在一处,只担心你给他教坏。你看你现在病了,脾气果真有几分像刘三了。” 

老白道:“刘三是谁?” 

老管家悄悄道:“就是皇帝啊,你连这个都忘了?” 

老管家还有一句话,却将声音压得更低:“那刘三,现在也不是啥好东西…” 

老白心里明白,再看这老管家,就有几分不自在,又想想前两天背着“自己”走了一路的大将军,腹诽道:怎么大汉开国这群人,好像都有点……毛病啊。 

第二日大朝,老白终究是不情不愿地去了,但依了管家主意,只说受了风邪突然口不能言,安静旁观即可。在大殿上有些热热闹闹地挨过一个时辰, 

老白注意到人群中果然没有韩信的身影,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那韩信多半是给软禁在京城了。想到自己堂堂盗圣,也是困在同福客栈[这心思必不可让掌柜的知晓],老白叹息不已,竟有点物伤其类了。 

朝会歇后,老白正欲迅速逃回丞相府,却被人挡住了,说是皇后有请。老白自然知道,这汉高祖的皇后是谁,可不就是那戏文里凶神恶煞的吕娘娘么,那人彘的事,吓跑多少听书人的胆子。得了这样差使,老白自是苦不堪言,但想自己乃是好汉一个,去了只听不说,怕她谁来? 

见了吕娘娘,被赐了座,遣退众人后,老白低眉顺眼看着自己双脚,又觉得这皇后也似与寻常中年妇人无甚不同,甚至颇有少时风韵。吕娘娘与他问候了几句,料也知道老丞相“风邪”之事,便切入正题了。 

老白听这妇人说话,苦得大汗淋漓,原来这女人说得尽是如何铲除异己之事——近有宫中戚氏,正随天子出征;远有各国诸侯,亦是动不得手。 

“只余下这京中尚有一人,正不远不近。出征之前,我观陛下微意,也似有除去此人以绝后患之心,但多般犹疑举棋不定。身为臣属,合该为陛下分忧,我知丞相从前与他交好,今日请来,正为君意。” 

老白哪里还听不出来那一人正指得是韩信,隐约记起也听人说过未央宫故事,匆忙摇头,险些脱口而出“你这毒妇”来。 

吕皇后见他动作,神情未变,翻看起诏书来,过不得一会又道:“我知丞相为难,但丞相就不知我为难么?盈儿尚幼,陛下年事已高,大将军却是春秋鼎盛,放着如此猛虎,丞相便无担忧?就说那戚氏,我是喜欢与她为敌么?那等傻女人,若不是会坏我母子大事,我连看她都不会看一眼。丞相,你我身后,都不止是一个人。只是万一之事,你我也赌不起。” 

老白心道:人家年轻,就活该给你对付么?这朝堂里果然麻烦又阴险。贼老天……啥时候才能回去,我能对着大嘴叫爹对着芙蓉喊爷啊。 

吕皇后再等一会,也未得回复,便请“萧何”回去,临去时又对他道:“再说也不一定就要将他怎样,说不定只是看得更紧一些,丞相回去慢慢考虑,我是不急的,只怕陛下急。” 

老白回到丞相府中时日已西沉,虽是季秋时分,汗水却浸透了五重衣裳,急匆匆沐浴更衣,用膳时连吃了两大碗白饭,依旧像吃了黄连,从嘴里苦到心里。 

老白不由在想如果是原本的那个萧何听了这样的话,会怎么办?是爽快答应,还是会比自己更苦? 

老白寻思半天,得不到答案,喊管家来焚香,决定早早上床睡觉,上床之前,特地再洗了一遍手。但在榻上翻滚到半夜,也不见一丝睡意。他本就正义感极强,遇到这种事,虽然知道不能随便插手,但要坐视不管,也是万万不能的。 

老白身随念动,立时爬起,随便穿了件单衣,又喊人要了一段绳索,一只铁钩,又找了个管家特意嘱咐过的、“绝对可靠”的家仆,风风火火出门去了。 

老白让车夫驾了马车多绕几个圈子才停在淮阴侯府一处僻静的院墙外,以他盗圣的天生敏锐察觉此处无人,又离韩信卧房最近,方才抛出做好的绳钩挂到墙上,攀爬数下也上不了两尺,那车夫实在看不过去前来帮忙,两人努力了一会才将“萧何”送到墙上,老白对车夫作了个揖,对着院内“砰”地跳了下去。 

这院墙看着不高,不到九尺,但是就这么摔下去也实在难受,老白扶着腰慢慢爬起,发现自己又忘了现在这身体可经不得折腾。 

老白偷偷摸摸向前几步,冷不丁便看见一盏灯火,他眨了眨眼睛,看见了执着灯火的那个人——脸色苍白、发髻微乱,披着一件大氅,可不就是韩信嘛。 

韩信看了他两眼,将灯火换到左手,右手将身上大氅与他披上,随后拉着他手道:“随我来。” 

老白手上一哆嗦,还是随他被拉进屋内去了。 

第五回 无奈道前情不知所措 情急劝淮阴尘埃落定 

老白随韩信在屋内坐定,却见这间卧室内堆满书简,卷册重叠,便是个老学究室内怕也没这许多书。老白暗暗乍舌:这大将军果真兼了文职?只不知领几份俸禄。 

韩信见他目光所至,起身抚摸那些竹简,状似不经意地解释道:“这些都是我这数年来整理的兵书,其中还多有子房先生的心血,丞相不知了么?” 

老白打个哈哈含糊过去,将身上大氅解下,猛然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缘由,匆忙对韩信道:“老夫跟你说件事,这个…” 

韩信将一卷书摊开看了几眼,重新卷起,放进旁边一个大木箱中,问道:“何事?” 

老白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宫里那婆娘,不对,是吕皇后想对付你,你要小心。” 

韩信手中动作不停,继续放书,有得甚至拿起笔批注几笔,而后放入箱中。老白左等右等不见回音,坐着又实在不舒服,索性凑过去帮着韩信整书,但在他将几卷书放进箱中码得整整齐齐后,韩信又一卷卷拿出来重新看过放好,老白顿生尴尬。 

韩信停下手上活计,拉着老白重新坐下,将几上一盘梨子拿过来,又变戏法似从身侧抽出把短剑来,开始削梨,老白看他动作,觉得人家到底是统兵百万的大将军,够豪放。 

韩信将一颗梨子很快削好,递给老白,老白不客气接了咬住,这白梨脆甜如蜜清凉可口,分外好吃,韩信接下来一句话,却几乎将他噎住。 

却听韩信道:“阁下是从何处来?” 

老白咳了几声,梗着嗓子道:“从…从丞相府来的啊。” 

韩信笑道:“我可不会让萧丞相从墙上摔下来。” 

老白激动道:“你知道我爬墙了?那还不来接。你故意的?” 

韩信慢悠悠道:“待丞相回来后,我自会赔罪……再说那处是绝对摔不坏人的。” 

老白拍桌,怒道:“本少爷真想把你给替天行道了。你简直比芙蓉还……” 

韩信道:“芙蓉?可是阁下妻室?” 

老白尴尬道:“这个不是,我老婆是掌柜的,咳,还没过门。” 

韩信道:“可在想她?” 

老白道:“是有些想,不,是非常想。” 

韩信便道:“那你回去看她吧。” 

老白激动起来,上前握住韩信手道:“怎么回去?你能把我老白送回去?” 

韩信从怀中取出一枚玉环,白玉上点缀着几点淡淡黑色,仿佛墨笔染就,在灯火映衬下反射着神秘的冷光。 

老白道:“这是…” 

韩信抚着那玉环道:“幼时母亲离去时,曾将这东西交给我,只说若有甚无伤大雅的心愿,只管摸着这玉环告诉她,也许她会与我方便。我是不信的,以前诸多苦痛,都是一人挨过,也未见母亲能来安慰一二。只是……我前些日子无聊,曾对这玉环说若能让一人能伴我开心几日就好了。” 

老白恍然大悟:“那个人,就是你家萧丞相吧?” 

韩信点头,老白似见他面上窘意一闪而过。老白将那玉环拿过,在手中摸了几把,拿到眼前看看,悲愤道:“那这玩意儿也太没谱了,作甚不直接让老萧陪你,反把我老白无辜牵扯进来。” 

韩信道:“丞相太忙…” 

老白道:“我……我占了你家丞相的身体,就不忙了吗?整整一挑子的公文啊,一辈子都没看过这么多——虽然都是你看的。” 

韩信又道:“便是不忙,我也不好去找他,陛下多疑,我也不爱与人结交,反招许多人烦,我也烦他们。独来独往,正好清净,若只去寻萧丞相,那位怕又不满。” 

老白长叹一口气,过去拍拍韩信肩膀:“年轻人啊,该出手时就出手,江湖儿女多奇志,你管人家烦不烦。” 

韩信抬头看他:“阁下年龄很长?” 

老白轻咳一声:“没有的事,大概跟你差不多。你啥时候知道我不是萧何的?” 

韩信对他道:“你来我府上时,我只觉讶异,却也无甚怀疑。直到那人我们一起去狩猎,你竟连那些影子的存在都不知道,我便大概知道了。” 

老白道:“那你还背我一路。” 

韩信道:“身体是丞相的啊…” 

老白痛心疾首道:“年轻人,叫我说你什么好,害我翻墙摔了的时候,身体就不是萧丞相的了?” 

韩信道:“这个我也……” 

老白只觉这韩信与先前印象实在不同,本来一副冷淡矜贵模样,此时却显得像个手足无措逻辑不通的孩子,便很大度地将手一挥:“算了,您呐就告诉我怎么回去吧。” 

韩信将那玉环拿过,放在掌心里默念几句,若不是老白现在还在萧何身体中,几乎觉得这汉朝大将军像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神棍。 

韩信看他眼露怀疑,笑道:“若不是有阁下在此,我也不信,大抵怪力乱神之事,非亲身经历都不足取。阁下请回丞相府邸,甚也不管睡下便好。也许明日醒来,就能见到你那未婚夫人了……这几日种种,还是多谢。” 

老白红着脸道:“客气客气。” 

而后两人告辞,韩信将他送出院墙,老白坐上马车后又觉得不是滋味,那韩信方才说话,却是带了个“也许”的字眼,如果这一觉醒来,他那玩意儿失灵,还是回不去可怎么办?难道他老白就得一辈子当萧何了?要是死也死不了可咋办? 

老白摸着白玉环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决定回去试试再说。 

老白回去后迅速上榻,攥着玉环放在胸口,嘴中不住念叨:“让我回去让我回去。”其中虱子送水过来,也被他赶了回去。 

不知念叨了多久,老白方才睡了过去,隐约听见有人对他道谢,却不是韩信声音。 

第二日晨起,老白一睁眼几乎哭了出来,自己竟还是睡在丞相府邸。欲哭无泪之际,那刘虱子端了水盆进来,极是殷勤地为他抹脸净手,还要亲手与他穿衣,老白感觉到肩膀上被趁机捏了一把,便一巴掌甩了过去…… 

“你神经啊你,在下好心给你洗脸,你……你还打我……子曾经曰过……” 

老白一听这声音,赶忙睁眼,眼前人不是吕秀才是谁?只见秀才一手拿着手巾,一手捂脸,真个是委屈万分楚楚可怜。 

老白腾地自床上跳起,对秀才道:“子曰过什么?” 

秀才一巴掌扇过来,嘴上道:“子曾经曰过,来而不往非礼也,该还手时就还手。” 

随后秀才跑出房间,对着外面喊:“掌柜的,芙蓉,大嘴,老白醒来啦。” 

老白摸着被抽得发烫的脸,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尾声一 

萧何急匆匆赶往淮阴侯府,见了韩信,果见这人躺在榻上,脸色白得可怕,顺手摸了摸额头,却不见太烫。 

韩信睁眼看他,眨了眨眼:“你还没回去么?” 

萧何拽了他手道:“你病了。” 

韩信又道:“对不住,待我好一些,便可再试一次,一定送你回去。” 

萧何将他扶起,让人半坐榻上,看着他道:“韩信,你以为老夫是谁?” 

韩信脸色大变,只攥紧萧何手指,却也不知如何说话。萧何抚着他肩膀道:“你我二人,不知自何时起,竟到如此地步了。” 

韩信低声道:“丞相。” 

萧何又道:“若我早先多劝劝你,与你再亲近些,也不至于这样。你以后若是想了,便来我府上,或者喊我过来。” 

“丞相,”韩信沉默良久,突然将这老者揽入怀,狠狠地抱了一下,手掌在瘦削脊背上抚过,而后松开,略带三分不舍,“丞相不必担心,但随心意,韩信前路如何,实在由不得你。” 

萧何在长安已少见韩信这般率性模样,心中大恸,但只沉默于此,说不得什么。 

…… 

当日萧何留在淮阴侯府,两人秉烛夜谈,一起整理书册,间隙中韩信问道:“丞相,那日城中荒原上…你在不在?” 

萧何笑道:“你若想我在,我就在的,那原上风景真好。” 

随后两人默然无语,在与不在,谁也分不清,许是一直都在,许是远隔天涯。 

尾声二 

一日,老白对秀才道:“秀才,你读书多,你晓得韩信不?” 

秀才给他个白眼:“你欺负人呢?” 

老白赔笑道:“不是,问你个事,那萧何韩信最后怎么了?看过人唱戏,不过记不太清了。” 

秀才正襟危坐,拿出夫子气派:“子曾经曰过,读书好,好读书,读好书——与你这等文盲一起共事,实在是太屈我吕轻侯的才了啊!” 

老白道:“快说快说。” 

秀才道:“没啥说的,萧何把韩信骗进那个长乐宫,然后给吕娘娘杀了。” 

老白惊道:“一起杀了?” 

秀才道:“当然只杀了韩信,萧何老死的。” 

老白突觉难过,鼻子酸楚,那几日相处种种,又叫他十分不解,他们果真是那样好的么?还是韩信借着他老白给自个造了个梦? 

秀才继续道:“韩大将军曾经曰过‘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说得就是那吕娘娘私自动手斩杀重臣的事,古来妇人,心肠如此……” 

秀才说得正是兴起,突然发现自己的嘴巴动不了了,脑袋也动不了,四肢竟也动不了——原来那白展堂竟又用自己来练习葵花点穴手。 

秀才斜着眼睛看见老白走了出去,样子十分深沉十分的有内涵。 

盗圣白展堂十分深沉十分有内涵地走出房间,看着七侠镇瓦蓝瓦蓝的天空,默默地溅了两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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